日。村长家。
村长在收拾杂物往黑提包里装。
村长：需要钱，你来着了，你不来我也要找你哩。这不，我正要搭拖拉机去乡里，为啥？为扶持款。开春就下来的款子，咱们乡里弄到现在分不了。有表格，回来你给表格上签个字，就成了。……多少？确实不多。乡长说，这款子在城里，只能买一件中档皮衣，可到咱山区就觉得不少了。无论多少，都是党的温暖，想想，党要管几千万个村吧，每个村一件皮衣，那就得几千万件哪！得了不得了？不得了，党又不是做皮衣的,咱得体谅党，“山乡致富带头人”得带头体谅党。
桃花点头笑了：那是，那是。

16

夜。山间。
白日的贫瘠和劳累隐藏了。峪里的夏夜，情调粗犷而优美。
月轮似乎亮过其他任何地方，辉光大方地泼洒在岭峦沟壑之间，涂出了巨幅的青墨山水，加上小虫子幽幽的歌声、琴韵，使远离尘嚣的夜山村楚楚动人。
桃花和根山在山上。
根山抽口烟：以前哪里知道有钱人的日子是咋过的，这回见识了。夜里出去，一个朋友带钱，怎么带的？摸厚薄。拿一沓，有点薄，再添点，差不多了，掖兜里，走！
桃花明显感到根山变化了：你现在光说钱多少。以前，挣钱并不多，又紧张，又忙碌，反而快乐、充实。
根山感叹地：是啊。可那阵子绣品厂能发展呀，咱俩都是“山乡致富带头人”呀。根山弹弹香烟，把烟灰弹掉，又抽一口，缓慢地吐出来。
桃花：你记得吧，当初咱为了节省路费，去市里也骑自行车，你驮着我，给警察说好话？
根山：怎不记得！出门你还挺有劲的。
桃花：不光是出门。我一直骑到县城，是吧？从县城往市里，我还骑好久呢，要不是自行车出毛病，我真要骑到市里呢。
根山：还是我想呀想，想到的办法，寄放在路边人家。
桃花：我搭在你自行车后面。
根山：手不老实，光摸我皮带扣，摸一次，摸一次。
根山揽起桃花的腰：是不是？
桃花辩解：是你手老伸到后面来侵犯我……
根山和桃花沉浸在爱情回忆的甜蜜中。他扔了手中的半截香烟，连同她和她身后的树木全部抱在怀里。在斑斓的月影下，在夏虫的小唱中，他们深深地、长久地拥吻着，拥吻着……

日。市内。记忆内容。
那天根山骑车驮着桃花累得喘吁吁地进入城市还不到五百米就被警察拦住了。
警察“啪”地敬了个礼，拉住车屁股“咯吧”锁了，钥匙一拔，将他们二人招到路边：骑车带人，违反交通法规。两种处罚，任选一种：一是站路口打小旗儿维持交通秩序，两个小时；二，交罚款二十块。
根山连忙说好话：我们是农村的，深山的，不知道规矩，你高抬贵手让我们走吧。
警察根本不理他的碴儿，只管仰脸观察路上的情况。根山和桃花着急。
桃花：咱得赶去签约的，困在这儿怎么行呢？
付罚款吧，从家里骑自行车到市里为了省几个钱，最终却出了力又出钱，实在难以接受。
根山围着警察转：我们主要是有急事儿，刚进城门，你给我们上了这一课，我们长见识了，我们改了，我这就让她地奔了，警察叔你就把我们当屁放了吧……
警察忍不住乐了，还给他钥匙，说：看你从农村来，又是初犯，接受训诫态度不错，免这一次。若是再犯，严加处置。

夜。山间。
根山：幸好没有耽误太大工夫，那天跟“新达贸易公司”签署了第一份绣品订单……
桃花：那时候比现在苦，比现在累，可是，觉得有意思。
根山：我也觉得那时候有意思，但意思不能吃。不愁吃饭的日子，玩玩意思可以；饭菜吃不上了，又有人追着屁股催债，啥是意思？钱就是意思，就得搞钱。桃花：根山哥，你那个业务我老是放不下心，夜里做噩梦有人猛追你，别干了吧，真的别干了。
根山：不用担心，我知道哪地方路滑，哪地方好走。你还不了解我，放心吧。桃花：石头进了厂，只有老奶奶技术员的现状改变了。把大壁挂《生命力》绣好了，以后跟“嘉泰集团公司”合作。“嘉泰”的老总喜欢艺术，“嘉泰”有实力，有信誉，有欧洲生意伙伴，跟“嘉泰”合作，绣品厂有希望。
根山：石头行吗？他懂什么！
他们相拥着走向下山的路，到了村头土冈上。
桃花：那天在这儿等你那么久，你回来了倒把讨到的钱挪别处了，绣品厂让我作难，你一点儿不体谅我。
根山：两个人不能都“发迷来叨”，一个人糊涂，一个人得清楚，该欠账的时候得欠，有点钱就发给大家，立时又周转不开。我告诉你，昨天给表哥添了两千块钱，让他帮我们做家具时再上上档次。其实家具摆在峪里，咱俩以后还是得到城里去，先租房子住，钱够了，买。
桃花不以为然：家具以后再说呗，你又给别人添事情。做什么样的家具最终不是还得自己决定，钱能回到绣品厂，绣品厂就能翻身快一点。
根山：农民进城是国家鼓励的呀。我的目标是让你住上商品房，过这样一种日子：化化妆，烫烫发，看看VCD，穿漂亮的衣服，给我做几个下酒小菜……
桃花：瞧你滋润的！把钱赶快投进绣品厂再说大话吧。
他们回到“桃花绣品厂”办公室。桃花为根山倒了杯水，随后为自己倒了一杯。喝了水，根山又顺势将桃花拉进了怀里。
桃花撒娇：你可没有辞职啊，你还是副厂长哩。制作《生命力》大壁挂得买底布、买绣线，快给钱吧。
根山：当然可以，只是厂长得——耳朵过来，听我说。
桃花将耳朵转给根山的嘴巴，听他说话，听着忽地扭身过来将他的两只耳朵朝两边扯开：真是个坏家伙，惩罚得轻啊！惩罚得轻啊……
根山：听我话，去，打开柜子中间那个门，再拉开中间的抽屉。
桃花叫起来：啊！
原来根山已经放在里边整整齐齐两扎钱。
根山笑眯眯地道：够用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