伐木工满叔

伐木工满叔

西瓯散文2025-06-11 21:24:34
几天前,满叔稍稍地走了,他享年八十三岁,在村里也算跻身高寿之列了。得到消息,我立刻赶到乡下,去为满叔吊唁。来到村里的小店买鞭炮,选了一盘比大菜碗稍大些的。店主摇摇头说:太小了,故去的可是你亲叔?火爆火
几天前,满叔稍稍地走了,他享年八十三岁,在村里也算跻身高寿之列了。
得到消息,我立刻赶到乡下,去为满叔吊唁。来到村里的小店买鞭炮,选了一盘比大菜碗稍大些的。店主摇摇头说:太小了,故去的可是你亲叔?火爆火爆,越大才越火爆。她为我选了盘最大的,圆圆的红花盘,像个巨大的车轮。提到手上,沉甸甸的,有些吃力,村里一个白胡子老人刚好同行,他硬要为我扛回家。一下子,我又感受到了浓浓的乡情。
父亲有三兄弟,他们以五岁为级数,成等差数列。几年前,伯父因病去世。做完道场,满叔对父亲说:二哥,我年龄比你小,身体比你棒,我不急于赶在你前头去见大哥。父亲说:现在国家政策好,不愁吃,不愁穿,我们过着好日子,都不必急着去。
满叔是林业工人。年轻时,村里一同去县里当伐木工的共有三人,但那二人吃不了整日爬山越岭的那个苦,先后辞职回到村里。一向吃苦耐劳的满叔因此也打起了退堂鼓,他找到父亲问主意。父亲说:你搞农业,没有什么技术特长,还是继续留在林业战线干吧,挺一挺,日子就好过了。满叔听从了父亲的主意,一干就是几十年,直到退休。
三年困难时期,村里饿死了不少人。我家里饿死了一个哥哥,大哥和姐姐也饿得只剩皮包骨。由于满叔是林业工人,有份微薄的工资,其家人虽然也吃不饱,但没有饿死一个人。
文革时期,满叔成了村里人人羡慕的对像,他是村里少数几个吃国家粮的人之一。那些年,村里人出集体工,人多田地少,产的粮食又大部分上交国家,剩下来的不够吃,青黄不接的时候,只得常常饿肚子。
有一次,满叔来我家。那时,我上初中,学校成立了文艺宣传队,安排我们几个同学去县城跟地区文工团来的专家学表演。那个年代,到饭店吃饭是要凭粮票的,家里没粮票,也少有大米,主粮是红薯米饭。满叔告辞走的时候,我悄悄跟在他后面。等到转弯看不到父母的面了,我就对满叔说了这件事。满叔立即衣袋子裤袋子四处翻找,终于找到了半斤粮票。他毫不犹豫地递给我,先说拿去吧,不够的,我再想办法。回到家后,母亲逼问我为何跟踪满叔,我只得实话实说。为此,母亲狠狠地批评我,并要我将粮票退还给满叔。母亲说,你满叔一家子人,全靠他那份不高的工资呢,你还忍心剥削他?
我去满叔家退粮票,可是满叔已经上班去了。满娘怎么也不肯收回,她笑着说,蠢宝咧,我给你作证,就说你退还了粮票。没有粮票,到了县城里,你就得挨饿。
冬季的一天,大雪之后,是一个阳光灿烂的日子。村民们坐在走廊上晒太阳。那年奶奶八十多岁,一人过日子,前一天我帮她生煤碳火,发现引火的木碳已经快要用完了。于是,我约三堂哥、四堂哥一起去为奶奶到山里挑木碳,他们立即响应。我们三人穿草鞋,走山路,踩积雪,从早走到晚,终于来到满叔所在的林场。满叔一见到我们,非常高兴,带我们去到厨房吃饭。厨子很热情,就像来了家人,特意为我们炒了红烧肉,炖了山鸡伴冬笋。那一餐晚饭,是我有生以来吃得最美味的一餐。场里的工人们也很友好,他们开朗,乐观,有的是力气。为此,我深为满叔自豪,心想,如果长大后当个林业工人,多好呵。第二天一早,满叔就带我们几兄弟去山上烧碳的山民家里买了木碳。然后大家兴致勃勃往家里赶。路途虽远,但一点也不觉得累。
满叔退休后,四堂哥顶了职。满叔回到村里,卷起裤腿又当起了农民。我一直在外地读书、工作,只是过年时回家一趟才能见到满叔。满叔七十岁那年,也求过我一次,他让我代他向林业局打个申请报告,要点木材做副老屋(棺材)。我当然乐意帮忙。也不知报告后来是否起了作用。
去年的一天,父亲举着拐杖,挑了一担稻谷从满叔家门对面的马路蹒跚走过。满叔看见,赶忙叫住他。满叔来到父亲身边,对他说:二哥,我帮你挑回家。我比你小几岁,力气比你大。父亲不让。两人你争我夺。最后,满叔赢了,一路兴奋地把谷子挑到父亲家里。
今年春节过后,满叔就病了。父亲来到满叔床前,说:满弟,你可要挺住,你年纪比我小,力气比我大,不必急着去见大哥。满叔说:现在党的政策好,有吃有穿,儿孙又孝顺,我还真想多活些日子。
最终,满叔还是未能挺住,悄然去了。满叔活着时喜欢热闹,因此,道场做了三天三夜。锣鼓喧天,哀乐伴着哭声。亲戚朋友、村人大都到场了。出柩那天,还来了两支管乐队,在雄浑的管乐声中,在沿途震耳欲聋的鞭炮声里,我们这些亲族后辈高举着长长的白布龙,把满叔风风光光送上祖坟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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