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老绵娘
闭上眼睛,眼前立刻浮现出一个难得的、响晴的冬日的晌午,天空没有一丝云彩,树枝上依稀还挂着些绿叶,阳光下是一群天真无邪的儿童在追打嬉戏,一堵残缺的断墙边,几个农闲的庄稼人在敲锣说散话,墙的那一头,一张豫
闭上眼睛,眼前立刻浮现出一个难得的、响晴的冬日的晌午,天空没有一丝云彩,树枝上依稀还挂着些绿叶,阳光下是一群天真无邪的儿童在追打嬉戏,一堵残缺的断墙边,几个农闲的庄稼人在敲锣说散话,墙的那一头,一张豫北农村常见的纺线用的小凳上,坐着一个满头花白头发的老太婆,满脸枯树皮似的皱纹,让人看不出她的实际年龄,而一双眼睛却格外清澈有神。此刻,她左手正端着一杆旱烟袋,右手捏着一根点燃的火柴,在那烟袋锅上点火,嘴里还咝咝地抽得有滋有味。忽然,那枯树皮般的脸微微一皱,右手迅即伸入上身那斜对襟粗兰布棉袄里一阵摸索,之后,眯着眼,端详两手指间——原来是个硕大的虱子,只见她往口中一扔,两牙咯吱一声把那小东西咬了个粉身碎骨。那边玩耍的小把戏们,不知是哪个眼尖,瞧见了,一声喊,哗啦都跑过来.“老奶,那虱子咋能吃呀?”
“啧啧,多脏呀!”
“傻B孩,自己身上的血,咋会脏哩!”
……
“老奶,给我们讲个故事吧!”不知道是谁先嚷嚷,接下来,嚷声一片。
“就是,讲个故事吧!”“讲个吧!”……
“好好!小屁孩们,都坐下!”
刚才还踢天蹦地的一群,立刻如众星捧月般地呈半月形状坐了下来。
“那就讲个牛郎织女吧!……”
这老太婆说起来很有点传奇,村里人都不记得她的名字,好象她有个女儿叫老绵,人们就按照习惯都叫她老绵娘。据说她不是本地人,年轻时因老家闹灾荒,男人被土匪打死,自己领着两个孩子四处逃荒要饭,到我们村落了户,打日本时,她送儿子参了军,儿子在一次战斗中牺牲。许多事,只是听大人们说,我也搞不清楚,只知道,老绵娘是我们村的五保户,唯一一家外姓人,是我们村年龄最长的老人,是我们村唯一一个抽烟的女人,一年四季总是离不开那杆旱烟袋,也是我们村里夏天唯一一个不穿上衣的女人。从我记事起,每年夏天,她都是佝偻着腰,光着脊梁,浑身皮肤和脸一色,布满枯树皮一样的皱纹,花白的头发在脑后挽成一个圆圆的髻,套个黑色的发网,肩上一根木棍,挑着箩筐,满地里打猪草,走起路来,小脚噔噔还蛮快,旱烟袋在大裤腰带上斜插着,两只干瘪瘪的乳房在胸前晃来晃去,几个顽皮的小孩子远远地跟在屁股后面,叫道:
“老绵羊,尾巴长,
耷拉地,会唱戏,
什么戏,红灯记……”
每当此时,老绵娘总是回过头,似怒非怒地嚷道:“小B孩们,小心我打烂恁哩屁股!”后面就哗一声笑,跑没影了。
在邻居中间,老绵娘和我奶奶关系最好,由于住得很近,老绵娘经常来我家串门。有一天放学回家,没进门,就听见两人有说有笑,正说得热闹,进门打过招呼,我就要跑出去玩,老绵娘叫住我:
“孩儿,给你说个媳妇吧!”
“要媳妇干啥?”
“给你做饭洗衣服生小孩哩!”
“我不要!”
我头也不回,逃命似地一溜烟跑了,身后传来两人的轰笑声。
两人最常去村西头的三官庙里烧香,有时也带我去。庙的东北角,有棵古柏,这棵柏树不同寻常,树干遒劲有力,枝叶翠绿茂盛,树干分枝处,朝西北方向有颗碗状大小的龙眼,树枝上有五种不同形状的树叶,由于年代久远,树身老化,已经难以支撑自身的重量,倒向东北方,村人用砖砌了墩子顶住树干。在树的南面不到二尺远的地方,有一棵椿树,枝干笔直,郁郁葱葱。老绵娘说,这三官庙是我们村的镇村之宝,虽然我们村离黄河很近,但是从来没有上过水,因为水涨庙也涨,庙涨村也涨,所以从来不会让黄河水淹。这柏树有疙瘩爷在上,小孩子如果谁的身上出了榨菜疙瘩,来这里烧柱香,向疙瘩爷许个愿,采点树叶,捣碎糊在脸上就好了,很灵验的。那椿树原来是长在这柏树里面的,叫柏抱椿,后来皇协军路过这里,因为没有得到村人资助,就烧了树要报复,谁知这柏树劫后余生,竟然比火烧前还青翠,第二年春天原地方又长出这棵椿树来。
在村里,谁家有事,都要去问问老绵娘,谁家纺线织布也要请她坐在旁边,听她指挥。小孩子谁有头疼脑热,大人有时也会请她去,她还会扎针。尤其是害眼的时候,她会拿一根大针把小孩的眼皮翻过来,用针头在眼皮上轻轻打几下,再向正喂奶的妇女家要点奶水点上几滴。说来也怪,她的方法往往还很管用。
后来,我去外地上中学,不常回家,就渐渐没有老绵娘的消息了。大概是八五、六年左右,放寒假回家,听奶奶说,一个多月前的一天晚上,老绵娘做完家务活,坐在炕上,吸完一袋旱烟后,就睡过去了。
2007年8月2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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