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拾草火
蛏头沽有600年历史,做饭燃料一直都是“草火”。小时候听老人讲,早年村四周均生长芦苇。不过,到我少年时代,即30多年前,村边都是水汪子了。烧惯草火的乡亲,只好到村后蓟运河对岸芦苇荡,或村北20多里外的
蛏头沽有600年历史,做饭燃料一直都是“草火”。小时候听老人讲,早年村四周均生长芦苇。不过,到我少年时代,即30多年前,村边都是水汪子了。烧惯草火的乡亲,只好到村后蓟运河对岸芦苇荡,或村北20多里外的“邵家圈”去拾草火。草火,是乡亲对芦苇叶、烂苇杆儿的俗称。
那时,每家门前都有一个活像蒙古包的大草火垛,将窗户都挡住了。院子如住两三家,草火垛相联,跟很深的交通壕似的,两人相遇,要侧身而过。
村里400多户,2000多人,每天习惯烧两顿饭,全依赖于草火。写作文,老师让写成规范的“柴禾”,可父亲不愿意:“还是叫草火好!草火,草火——拾来草,日子就过得红火!”
上午9点,下午3点,家家屋顶飘起袅袅炊烟。
母亲从院子里“抱草火”(从草火垛下面抽取柴禾),放到屋子灶前,点着后,或往锅里贴饽饽、熬鱼,或烙饼、下挂面……我蹲在灶前烧火(往灶膛里添草火),有时跑出去玩了,母亲用脚面往灶口里拨拉草火。草火欢快燃烧,饭香菜美。下海的男人,放学的孩子,蹲墙根的老人,都围上桌子,高兴地进餐……冬天,不用生炉火,热炕头让家庭充满温暖;天热,院中“锅腔子”派上用场,炝锅香味儿,引来邻居间热情搭讪。
“河那边儿快开圈啦!”
当草垛渐渐矮下去,村民出来进去议论。“开圈”,即芦苇被国家有关单位收割运走,编席造纸,剩下芦叶、烂苇子,允许人们去拾,但村里规定统一时间开放。大年三十前一天子夜,大喇叭播放革命歌曲后,女广播员字正腔圆宣布“开圈”!顿时,大街小巷“车轮滚滚”,通往村外坑洼不平的土道上,排子车、独轮车、自行车一起涌动,筢子、镰刀、扁担,被颠簸得相互撞击声,人们咳嗽声,孩子哭叫声,交织一起,划破寒冷夜空。人们凭借经验,冒着危险,夜踏冰河,都想早点赶到,好多搂些草火。
草圈里,漆黑一团,谁也看不见谁。只听出筢子与芦叶摩擦,镰刀割裂苇杆儿,搂筢子者气喘吁吁……有时两个人脸撞到一起,弄一下子臭汗,也不抱怨,扭身走开。汗湿棉衣,腿热背冰凉,只能更拼命地干……手、脸被苇棍儿扎破了,也不觉得疼,脚穿的牛皮“绑鞋”偏了(走形)也顾不得调整,直到被尖锐苇茬扎了脚心……
东方露鱼肚白。辽阔大地,现出坟茔一般数不清的草火堆,人们才顾上打招呼,手不闲,捆草装车。大馒头早已扔到火里,扒出来焦糊炭黑,一口咬下去,豆馅还带凌茬儿,烫伤嘴唇,蹭破牙龈。咽不下去,到河边找冰吃,却看到不断有人掉进冰窟窿,爬出,跪着,双手摁着扁担,往岸上一点点挪……
从黑夜到白天,一车车草火,小山似的往村里移动,户户院中重新立起草垛。不等“休整”一下,“邵家圈”又开圈了!有孩子累得“两腿拉不开大栓了”(迈不动步的意思),犯赖想不干,大人便呵斥道:“不拾够了草火,等着烧大腿啊!”于是,春节,包括除夕夜,都用来拾草火了……
也许读者要问:“为啥不错开过年拾草火?”那时,春节只放三天假,拾草火,关乎“民以食为天”,唯此为大,不放假就“开圈”,对上班的社员不公平!
如今,当“咔”一下打开煤气灶,尽情烹调,免不了跟人旧事重提,有经历的人往往一脸苦笑:“哎呀,求你,快别提那段儿最难忘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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