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鱼这人的皮肤很黑，从上学的时候就是这样。小五和老鱼打电话约好了地方见面。他坐在马路牙子上抽了三又二分之一根烟之后，远远的看见一个皮肤黝黑的人，左顾右盼的走着。小五冲着那人大声喊，傻逼！你爷爷在这儿！你瞎呀！小五喊了半天，那人依旧充耳不闻。气得小五跑到他跟前，抬腿就是一脚。腿抬得有点高，抻得大腿生疼。
那人愣了一下，看着正捂着大腿呲牙咧嘴的小五说：“CanIhelpyou？”
小五抬头仔细一看才发现原来是位外国友人，尴尬地说，Sorry,sorry,Isee错人了。
老鱼端着酒杯说，我看你才是真的瞎！快去配个眼镜吧！你腿抬那么高干啥？都老胳膊老腿了，别再抻断了筋。
老鱼胖了，有了啤酒肚，微微隆起，总是出汗，天热时喜欢掀起肚子上的白T恤，漏出同样黑黢黢的肚皮。他走路时微曲着腰，嘴里总是叼着根烟。小五跟在他后面说他像个街头的小痞子。
这个小痞子在没有光亮的地下室里走着也能清楚地知道哪里堆着石头，哪里堆着沙子，哪里有一坨屎。路上遇到人时，他挺一挺身子，装模作样的扯上几句诸如“吃饭了没”、“活干得怎么样了”之类的话，微微拿着官腔，像村里的村书记。
老鱼坐在宿舍床上对小五说，怎么说咱也是个领导，手底下管着三个小兄弟。
小五打量着被老鱼称作宿舍的猪窝，觉得整个房间里唯一白的就是老鱼冲着他嘿嘿的贱笑时露出的牙。
这天是13年的夏初，风还有些凉，小五从烟台回来得时候。房东家门外的香椿刚刚长好。
每次和老鱼喝酒，小五总能想起他们高中时教室外面花坛里的那根上世纪八十年代的电线杆。上面挂着一口钟。期末考试结束时，那口钟就会被人敲响。还有学校小店南面那棵歪脖子树，他们总是在放学后躲在那里偷偷地抽烟。还有站在操场看台上能看到的那种像风火轮一样的落日。还有学校门口的路两边，每到四月就落英纷飞得樱花。那时候老鱼总是指着地上粉红色的樱花对小五说：“这种情景让我想起了一部名著，《Gonewiththewind》”
“小樱要结婚了，你知道吗？”小五对正在拿着牙签剔牙的老鱼说。老鱼一愣，然后又剔起了牙。他掀了掀白T恤说，“天儿真他妈热！”
小五看着老鱼才想起，似乎一直以来老鱼都喜欢穿白衣服。以前上学时，他哈哈大笑着指着老鱼对小樱说：“老鱼穿白衣服是为了走夜路时不被车撞到。”
老鱼在旁边举着铲子义正言辞地说：“你懂什么！我这是白衣少年！”老鱼拉着小樱的手指着他在沙滩上堆得城堡说，我要用泥巴捏一座城，将来娶你进门，你愿意吗？小樱红着脸说，愿意。
“还有一件事，我也失恋了。”小五对老鱼说。
“没事没事！我们单位中年妇女有的是！”老鱼放下牙签，哈哈大笑。
老鱼和小樱分手的时候，小五陪着老鱼来了一次说走就走的旅行。在小五和老鱼围着那个高中学校转了一圈之后，樱花凋零得干干净净的时候，老鱼大学刚毕业，去了一家建筑公司工作。两人一起走在陌生城市的街头，一起嘻笑怒骂，漫无目地走过一个个城市。他们一起在陌生的城市看陌生的风景，吃没吃过的小吃，喝没喝过的啤酒。只是两人依旧会在每天早晨上班的时间时准时醒来，就再也睡不着，站在窗前，打量着楼下匆匆的车辆和行人。然后在宾馆里度过整个的日光能晃瞎眼的白天，在霓虹灯亮起时走出房间，像个惶惶不可终日的逃犯。
老鱼问小五，我们在逃避什么？小五说：“在逃避时间，不管我们多么不想长大，但是面对时间流逝，我们还是无能为力，长大了就该干大人该干的事，就不能像以前那样随性而为。”小五说完，老鱼看着他说，以前没看出来你还挺会总结。小五说，我好不容易说出这么一段我自己都佩服自己的话，你怎么也不夸夸我。
记忆里的一切似乎都有老鱼的存在，这么多年过去了，那个人影依旧存在，只是那个白衣少年已经变成了一个庸俗的胖子，黑胖子。这个黑胖子学会了说客套话，喝酒时能说出一套套的祝酒词，脑子里库存着无数的黄色笑话，每天努力工作却不知道为了什么，粗俗幸好还不鄙陋，出口成脏，打游戏，抽烟。
时间永不停止，街市依旧太平。
第二天分别得时候老鱼对小五说：“愿你比我们任何一个人都更不怕独处。”小五白了他一眼说，怎么突然间这么矫情，是不是我老找你喝酒你烦了？老鱼摸着肚子哈哈大笑。
只是小五在骑着电瓶车上班的路上，看着东边升起得那个像快吹爆了得粉红色避孕套似的太阳，从来没有从它身上感觉到什么蓬勃的朝气。路上的车依旧拥挤地像便秘。洒水车上的喇叭哼着小曲呼啸而过，人群哄然散开，像炸了窝的蚂蚁。小五依旧还是惧独，总是拉着老鱼一块喝酒。
小五遇到小樱的时候后者正在超市里试着衣服，后面跟着一个男人。小五笑着把名片递给小樱。小樱看了看说：“呦呵，当经理了啊！”小五尴尬地笑着说，您可别埋汰我了，十个业务员里有八个是经理，还剩一个主任、一个主管。男人也笑着给小五递过名片。小五一看，笑着说，哎吆，您是总经理，专门管经理。
“啥时候结婚？”
“十月一。”小樱上了车，从车窗里告诉小五。
小五又喊了老鱼出来喝酒。
“你去不去参加小樱的婚礼？”
老鱼掀了掀肚皮：“算了算了，我不去了，省的见了面都尴尬”，他举起酒杯，“你还是自己抓紧时间找个对象结婚吧！”
小五想起叶子。叶子是小五的女朋友，不对，是前女友。
08年的秋，9月18日的上午，凄厉的防空警报把小五从梦中惊醒。那一瞬间仿佛是世界末日到来。所有人都朝着楼道跑去，整个教学楼轻轻地颤动着。
“地震了！地震了！”小五惊恐的声音有些颤抖。他疯了似的往楼下跑去，一边跑一边大声喊着，快跑啊，快跑啊。前面有一个女生，捂着肚子磨磨蹭蹭地走着。小五着急得在后面催促也不顶用。最后小五一咬牙，背起那个女生就往楼下跑去。一口气跑出教学楼的大门，转身朝着操场跑去。他想着，只有操场的空地才是最安全的地方。
小五哈哈大笑着给老鱼讲着。老鱼白了他一眼，“也就是你这样傻了吧唧的人才能把防空演习当成地震。”
小五想起那天他一直跑到操场才发现事情不对劲。他累地坐在地上大口穿着气，周围的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