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晚上十一点，我又在程书的酒吧里喝酒。
几乎是一口气喝光杯中的酒，然后程书又会给我倒满。
他从不劝我。不劝我不能喝的太多，不劝我早点回家，我来，他就接待；我喝，他就倒酒。在他的面前，我几乎没有任何约束和掩饰。
程书不会问我来自哪里，到哪里去。每次我喝酒，他就微笑的看着我，像是看一个孩子。
我说程书，你是不是觉得我特别的傻，特别的幼稚。
程书说不是，他说乐乐，你在我眼里是天使，落入凡间的天使。
我笑了，有些凄凉，第一次听到别人这么称呼我，天使，虽然是落入凡间，沾染上不良恶习的天使。
2
我想到了我的童年，那个整天以黑白照片出现在脑中的童年。我问程书，你有兄弟姐妹吗？程书摇摇头。呵，那你比我幸运。我苦笑了一下。
没有兄弟姐妹，就不会被父母冷落，不会跟别人分享同一种爱。
我说程书，你知道世界上最痛的是什么吗？
程书又摇摇头。
我说世界上最痛的就是你十分期望一个人的幸福，可她的幸福对你而言，是种残忍。
程书微笑着说，怎么可能，既然如此希望对方幸福，怎么可能又觉得残忍。
我说是，真的是。真的……
然后我哭了起来。
3
我和卓非凡是在图书馆认识的。那是我们这座城市最大的图书馆。每个周末我会来这里看书。大学毕业后，我没有回家住，而是在外面租了一间小房子干起了设计。家对我而言是个可怕的地方，虽然哪里住着这个世界上最疼爱我的人，我的姐姐，但还住着这个世界上最不疼爱我的人，我的父母。为了让自己过得舒服些，我选择了独居。一个星期努力的工作，然后在周末的时候到图书馆看书。我不喜欢热闹，但是又惧怕一个人的寂静，所以选择了寂静和人多完美结合的地方——图书馆，来打发我的剩余时间。
我喜欢坐在窗前的那个位子。每个周末，随便拿一本书，然后在靠窗的位子上坐下，在阳光的温柔中一页一页的翻着书，感觉很好。有时候也许什么都看不进去，但还是喜欢在这里。
卓非凡是坐在我对面的那个男人，他跟我有同样的习惯——喜欢周末来这里。我们几乎没有说过话，当彼此偶尔目光相汇的时候，便微微一笑，不算认识，也不算不认识。但彼此已经习惯了一起看书，好像是相识已久的老友。
我对程书说，你知道那种感觉吗？很好，很好。两个人不用说话，便知道彼此心中的一切。
程书说，不知道，但我能了解。
他说话时的眼神，让我又一次想起了卓非凡。
4
可我已经不能这样。现在的日子变得混沌，没有阳光。我行尸走肉的工作，生活，还有喝酒。我就这样认识了程书，因为第一次喝酒，就醉倒在他面前。
他把我扛回家，然后睡了一夜的地板。
我说程书，如果那夜你侵犯了我该多好，这样我就可以死心了。
程书说，不会的，我不会侵犯天使。
我不知道这是对我的赞赏还是鄙视，我这样的女人竟然不能让一个男人有占有的欲望。我开始经常喝酒，但再也没醉过。我再也找不到那种醉的感觉，即使在不会说谎的酒的面前。
程书说，乐乐，酒是很有灵性的东西，你对它坦白，它就对你坦白。
我说是，第一次我坦白了，所以我醉了；可现在，我连坦白的勇气都没有，所以想醉也醉不了。
我真的没有，我压抑着自己想念非凡的神经，然后再心里恨他，边恨他边喝酒，所以我始终醉不了。
5
我会到姐姐的花店去看看。这是我唯一的生活乐趣。姐姐从小身体就不好，我的父母把所有的精力全部用到了她的身上，而没有一点爱来给我。小的时候，每当我受到父母的责骂，姐姐便像自己做错事一样，怯怯的看着我。那种眼神让我心痛。那么小的时候，我就知道心痛姐姐，我就知道自己不被父母宠爱的原因虽然是姐姐，但她并没有错。她是这个世界上我最亲密的人。她跟我流着相同的血，拥有着相同的基因，却又不同的身体。
姐姐没有上学，她的身体不容许她上一天的学，所以她只能在家里看我画的乱七八糟的课本，然后在惨白的脸上露出一点点微笑。姐姐说她想开一个花店，因为她喜欢花的五颜六色。然后在她二十岁生日的时候，她的花店真的实现了。
我的呢？我的愿望呢？我有什么愿望呢？我几乎没有什么渴望的愿望，我只是在意着姐姐，然后忘掉自己。
姐姐的花店是我们相聚的好地方，我可以不用看父母的脸色就见到姐姐。她在那么多花中是那样的好看，我这才发现姐姐是如此的美丽。
6
而现在，我已经好久没去了。我把所有的时间用来工作和喝酒。我成了夜间城市游荡的灵魂，开始在酒精中麻醉自己。
我对程书说，你知道吗，有些东西根本由不得你，真的，它的得失，与你无关。
程书总是在笑，他根本不知道我到底在说什么。但他从来不劝我。
7
有一天，我拿着一份请帖来到酒吧，我说，程书，你看，你看，我姐姐结婚了。
程书拿来一瓶酒说，来，我们庆祝一下吧！
我开始喝，一杯一杯的，和程书碰杯，然后一饮而尽。
我说程书，我就在这里给姐姐祝福了。
程书说好，你的祝福她会知道的。
我越喝越清醒，我清楚地看着请帖上的名字，新娘，吴欣，也就是我的姐姐；新郎，卓非凡，也就是我的姐夫。
我说程书，你知道吗，我姐夫可帅了。我真高兴啊，高兴的只想哭。
程书说，乐乐，如果你不开心，就不要装着开心。
我说哪里，我哪里不开心，你以为我舍不得姐姐？
程书说，这就是你说的，幸福的残忍？既然放不下，就应该去争取。
我愣了愣，大喊道，你知道什么，怎么争取，如何争取，他们都要结婚了，我怎么争取。
程书说，他爱你吗？
我说，他爱我们两个人，我们两个人对他而言，是一个人，你明白吗？
8
我说的没错，我们姐妹俩对卓非凡而言，是一个人。因为我们是双胞胎。
我以为不说话，卓非凡也会是我的。我以为我和卓非凡的命运是紧紧地连在一起的，我以为一切都是为我准备的，所以即使我不去争取，也不会改变，但当我发现一切都改变的时候，已经不能再争取。
一切，都不再属于我。
姐姐跟我说，从卓非凡第一来到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