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谷声里

布谷声里

车轖散文2025-05-09 22:49:06
肯定不是层云之上,似乎也不在低空之中。到底在哪里呢?幸亏那干脆利落的声线引导着我的方向感,不然我怕是要在午后的晴空下茫然复茫然。为何追寻着它的踪迹时,我仍会在四月的熏风中恍恍惚惚,不知身在何处呢?那些
肯定不是层云之上,似乎也不在低空之中。到底在哪里呢?幸亏那干脆利落的声线引导着我的方向感,不然我怕是要在午后的晴空下茫然复茫然。为何追寻着它的踪迹时,我仍会在四月的熏风中恍恍惚惚,不知身在何处呢?
那些古老的诗句像是一尾尾游鱼,纷纷涌向我的脑际。那些消失在岁月深处的旧事像是次第开放的春花,呼啦之间芬芳了我的记忆。农耕时代的生产画面便鲜活地浮泛在我的脑中,“布谷声中雨满犁,催耕不独野人知。”开犁播种时那砭入肌骨的寒冷,除了勤劳的农人,布谷鸟怎么可能有切肤之感呢?“绿遍山原白满川,子规声里雨如烟。乡村四月闲人少,才了桑蚕又插田。”春雨如纱罩在天地之间,山原绿意葱茏,眼前白茫茫的水田期待绿油油的秧苗装点,听着布谷声声催耕,忙碌充实着春播后每一个日子细小的缝隙里,坐在庭院中吟诗作赋的文人哪能感知到忙碌之后的腰酸背痛呢?我的女儿在三岁的时候学习造句,说了句我当时颇感好笑的话:“我的外公一边插秧,一边看风景。”只要直起腰放眼看去,的确是满目美丽风光,可惜把风景看成风景的未必是农人,毕竟他们缺乏看风景的闲暇和悠然闲适的心情。我就曾站在油菜田边的窄窄田埂上,看着二叔小心翼翼掀开育秧的尼龙纸,无限惋惜地说:“二叔,你看这油菜花开得多热闹。唉,可惜过几天就要谢了。”二叔头都不抬,笑着说:“说话不怕闪了舌头。没有我给秧苗晒太阳,你还能站在这里看油菜花?再说,油菜花谢了也不是坏事,油菜籽就要长出来了嘛!”多年后的今天,听着这短促的布谷叫声,我突然意识到,像我父亲和二叔样的农人本就是春天这幅大画轴中最生动的一部分,何须站在画外左顾右盼呢?他们用勤劳智慧创造着生活,创造着美。惟其如此,无论听到多么凄婉的布谷啼声,他们断不至于像多愁善感的文人样“一叫一回肠一断,三春三月忆三巴。”
是故乡晨光初露的时分,早起的姨父,挑满一缸水后,站在堂屋里大声嚷嚷:“越穷越困,越有越奔。”姨妈于是轻轻巧巧爬起床,一声不吭地扫地烧水,然后走到床边,俯下身子,对着我的睫毛吹一口气,细声细气唤着我的乳名。我假装睡得安详,很平稳地呼吸着。姨妈会轻咳一声,然后嗤嗤地笑,歪过头来,贴近我的耳朵,慢慢悠悠吹出一口气来。我撑不住,痒得笑出声来,一边蜷着身子,直往被子底钻,一边哀求说:“好姨妈,等到第十只布谷飞过,我再起来好不好?”姨妈赖不过我,说:“但愿你姨父在第十只鸟儿飞过之后回家。”姨父偏在第九只鸟儿的声音撒向屋顶时做完农活,一进门就亮起他的大嗓子:“布谷布谷,播谷播谷。不播哪里来的谷?”虽然我知道再死乞白赖躺在床上,会有更多农谚像村头那眼汩汩冒着泡儿的泉水,从他嘴里溜出来,还是抱着侥幸之心说:“姨父,我怎么觉得布谷叫的是‘不如归去,不如归去’呢?”没想到读了几句古书的他立即回敬我一句:“读了几句书,就掉书袋啦?酸不溜丢的!”是不是一辈子跟农事活动打交道的姨父觉得“播谷播谷”比“不如归去”来得顺耳,又或者他担心高考失利的外甥女儿想不开故意警醒我:消极颓废必然一无所获,只有更加发奋努力才会有收获?
在喧嚣杂乱的市声里,能捕捉到稀稀拉拉的布谷叫声,实在是稀罕事。那些植根在古代的诗句,滋润我童年的农谚,启迪过我深入的思考生活。“归不去”的是一份心情,盘桓心头的是从中品味到的哲理和拳拳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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