狠人陈瓦匠之死

狠人陈瓦匠之死

伺觇小说2025-10-05 09:46:03
陈瓦匠者,姓陈不知名甚,系高峰村人氏。家住高峰大队部河对面。其宅基地可能是高峰整条村整条溪水也难找得出第二家的好屋场。解放初期当过大队部村支书,那时正兴叫村公所,还是大队部我也把不住,不作考究。反正陈
陈瓦匠者,姓陈不知名甚,系高峰村人氏。家住高峰大队部河对面。其宅基地可能是高峰整条村整条溪水也难找得出第二家的好屋场。
解放初期当过大队部村支书,那时正兴叫村公所,还是大队部我也把不住,不作考究。反正陈瓦匠早年当过俺们村的第一把手,怎么当上的现今已没人记得清。大约是因为那时政策还相对宽松,不是极左。因为陈瓦匠扁担长的大字不识一个,不可能因为水平和文化当上的。他娘那时还在,有名有姓能干婆,家境富裕;因此他当村干部也不太可能是因为够穷够革命。
说起陈瓦匠他娘,说是有一回大队部开八百人大会——那时风向已转了,陈瓦匠的村干部被穷得裤裆都没有的无产阶级捋掉了,而且成了“社教”典型。也就是选一两个本村最懒最穷最无赖的典型整同是本村最富最坏最右的反面典型,那时陈瓦匠已做了反面典型了。——陈瓦匠他娘刚挂牌站到台上的时候,那还是打鸣的公鸡趾高气扬的。后来台下一声口号一喊,立马吓得尿裤子——因为山里人祖宗十八代没见过山呼海啸的革命口号,怪吓人的——从此一蹶不振,不久就见阎王爷去了。
陈瓦匠解放初就积攒了很多“水钱”,就是那时币值还很不值钱的钞票,类似于边区政府货币之类。买一斤青菜都要成千上万元的一类——后来政策一变,允许等值兑换成新币,新币可是值老鼻子钱了。一斤青菜只要几分钱了。因此陈瓦匠早在五几年就是应该是十几万元人民币的身价了。不过谁也不能真正确定到底有多少钱。直从眼睁睁看到自己的老娘被斗死以后,陈瓦匠成了一个眼睛里冒刀子,嘴巴棍也撬不开的“狠人”。山里面说“狠人”就是厉害得不得了的意思。
村里那些无产阶级乘着大好东风继续革陈瓦匠的命,其实大家都心里明白:革他命是假,找他那十几万藏钱之所是真。历次运动一来,就拆他家的屋,挖地三次,一直把屋场往后山里面深挖了三丈之地。可恨可恼就是找不着,打死他也不吭声。到如今也没有找出这密藏之所来,成了一个悬案。
陈瓦匠狠就狠在房子拆了,骨头好了,又重新修房子,而且修得跟过去的一模一样,只是木头是新的,什么都不变。历次三番拆他的房子,拆下来就分的分了,卖的卖了,而陈瓦匠的房子都始终屹立不倒,一次比一次崭新。最后一次还在门前的河上筑了一座桥,有意思的是此后几十年除了陈瓦匠自家人,谁也没从这桥上走过。因为陈瓦匠不准许别人过他的桥。后来这拆屋的游戏实在于村里人的心上看不下去了,尤其上了年纪的人到底看不惯老挖人家的祖坟拆人家的祖屋。革命口号也敌不过人心向背,于是陈瓦匠渐渐地保住了自己的祖屋。
他还有一个老实巴交的哥哥,兄弟俩等到村里人不找麻烦了,年纪也老大不小了。于是陈瓦匠央媒婆给哥哥找堂客,可总是找不着,没有人敢嫁给整天不知道何时又要被挖祖坟拆房子的人家。
陈瓦匠第二狠就狠在他硬出门十天半月,从桃园那老上买了一个又聋又瞎的堂客回来。兄弟相让一番,为哥的倒十分道义,就是要让给弟弟。为哥的暗地里发誓为这个家争口气做一辈子长工。后来政策宽松了,陈瓦匠放大话说他这一辈子从来只是上嘴皮碰下嘴皮,只说话不做事,这是他的第三狠。这狠话被他说出头了。就因为他哥哥真的做了一辈子长工,说做什么就做什么,赶早贪黑,没日没夜,从来不讲一个“不”字。陈瓦匠的哥哥前几年死了,死的前一天,还在挑箩筐到墟上赶场卖钱。
陈瓦匠的第四狠就是把买回来的聋瞎堂客硬是陪了不少钱退回去了,原因是这个又聋又瞎的堂客十几年了生了四个女不生男丁。陈瓦匠退了堂客就嫁女,接二连三就嫁完了。
陈瓦匠其时已是新时代不讲批不讲斗了,家底又好媒婆愿意上门又讨一房堂客,这次接连生了两个都是儿子。老天还真有开眼的时候。
陈瓦匠的第五狠就是对这个新堂客很刻薄。这个女的真以为嫁给陈瓦匠有钱吃香喝辣的。谁知传说有一回这堂客提出要到十几里地外墟镇上去赶场问陈瓦匠要钱。陈瓦匠掐指算来去坐牛车路费一毛回来一毛中午饭钱一毛共给钱三毛一分不多一分不少。那堂客杀猪般指手划脚指天发誓大骂一条街市:“砍脑壳的陈瓦匠你如果不是四脚四手伸得笔流而直我今世今生决不到你的床边去”。果然以后陈瓦匠再没有生儿子了。
这些年形势大变,陈瓦匠的两个儿子都拖家带口到城里打工挣钱做生意混得不错。剩下陈瓦匠老口子两个人守着房子面和心不和凑合过日子。不想两年前堂客也死了只剩下陈瓦匠得支气管炎每天咳咳喀喀过着。这日子实在狐独了些,说是陈瓦匠有一回老远跑到俺屋里把俺老爸接到他屋子扯白话,一扯一整晚上不上走,可见孤清到什么样子。
下面要讲陈瓦匠的最后一狠。也就这去年刚过的这个春节,腊月二十九陈瓦匠儿孙满堂都回来过年的了好不热闹。一年难得一回陈瓦匠请人帮工杀猪宰羊热气腾腾。大年三十除夕一过两个儿子都说初三走人上城里去。到了初二这天晚上陈瓦匠召集全家开家庭会,说我死了以后存折上的钱归谁多少谁谁又多少,房子山林归谁多少又谁谁多少,还请了同村人来见证。大家以为老人年纪大了安排后事也属正常。谁知一一安排已定之后陈瓦匠放出一番话来满座皆惊吓死人了。这番话在死后还惊了本乡本土不少的人。我这次回老家听说也着实吃惊震撼不小。
其时陈瓦匠气定神闲说出话来:“我两个小时前已经吃了一瓶安眠药来,药性已发你们不要救了。棺材都在堂屋摆好山上坑也挖好了。你们抬到山上一埋就行了。我看你们初三是走不成了……”据后来传说安眠药是他三年来去医生那里推说睡不好一次一两粒开回来的。
以上都是俺村里的真人真事。我还挺感慨挺佩服的,特著文以记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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