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胭脂石
冬茅河就象一根挂满葫芦的藤蔓,它的根部扎在月形水库,毛须连着胭脂溪和金子溪,长在藤蔓上的葫芦就是冬茅岭的十几个村民小组。冬茅岭村庄不大,居住也不分散,河头打声么喝,河尾就能回应。冬茅岭因山因水的缘故,
冬茅河就象一根挂满葫芦的藤蔓,它的根部扎在月形水库,毛须连着胭脂溪和金子溪,长在藤蔓上的葫芦就是冬茅岭的十几个村民小组。冬茅岭村庄不大,居住也不分散,河头打声么喝,河尾就能回应。冬茅岭因山因水的缘故,风景如画,物产丰饶,出煤炭、出竹木、出茶油、辣椒和蕃薯;据说还出过金子,大跃进时就有外路人来淘过沙金,满了花甲的老倌子都证明是真的,还说你到金子溪去看看,一溪的沙子都是黄金灿灿的。这些年,冬茅岭又出了两个头脚子,叫唢呐客、癞痢壳。头脚子是啥哩意思?这是赣西农村的土话,就是脑子灵光,说话顶用,吃得百家饭,赚得四方钱的人。俩人前世无冤无仇,这世却成了一对生死冤家,你一锄头、我一扁担斗了半辈子……1
唢呐客本名叫付一默,长得精瘦如铁、一身黝黑,在冬茅岭附近的乡镇都很有名气。谁家讨亲嫁女做红白喜事,都喜欢喊唢呐客和他的伙计帮。啥哩原因?唢呐客的唢呐吹得吃价。他吹讨亲嫁女的调,可以吹得附近做白事的人家充满喜庆和欢乐;他吹白事调,可以吹得隔壁做喜事的人家哭得晕天黑地。当然,这相邻两家同一天做红白喜酒的事,几十年都难得发生一桩,主要还是夸唢呐客的唢呐吹得好。
唢呐客四岁多一点、乡下人说卵子还没长成,就跟着爷老子学吹唢呐。他刚满月就随娘爷从龙口水库迁移到冬茅岭。他上面还有三个老兄,谁都不肯子承父业,气得他爷老子捶胸脯呕血,说付家的唢呐要绝根了。说来也是奇怪,他刚做完周岁酒,就晓得摸到爷老子的唢呐放到嘴里咬,笑得老倌子眼睛眯成了一条缝,碰到熟人就打哈哈,说付家的唢呐有了接脚的人。老倌子从此潜心教四伢俚吹唢呐,他有时贪玩不愿吹,猪栏板子会打得屁股青一块、紫一块。或许是付家的唢呐真不当绝,或许是唢呐客的天份高,到了十一、二岁时,他就可以跟着爷老子去四乡八岭做红白喜事了。随着年龄的增长,他吹唢呐的技艺更加让人叫绝,不管吹啥哩调子,硬是吹得笑着的男人可以哭,哭着的女人可以笑。
有一年县里举行民间曲艺比赛,其中一项是赣西农村最喜爱的唢呐比赛,奖品是一只一百斤大小的过槽猪。那天全县的唢呐来了二十几支。比赛从晌午比到下午日落西山,经过十几轮的淘汰赛,只剩下唢呐客和岭东乡一个叫唢呐王的老倌子进入决赛。本来那天他没有获胜的希望,因为唢呐王在全县的名声实在太大了,但他听出了唢呐王在半决赛时,中间有几个调吹跑了。这个细节没有人听出来,但他听出来了:唢呐王在吹这几个调时轻微地喘了一下,就这几声轻微的喘气,让他有了获胜的机会。原来唢呐王年过花甲,又是寒冬季节,他的哮喘病犯了。吹唢呐的人最忌讳的就是喉咙出毛病。眼见得日头就要落土了,冰冷的西风从山谷口鼓着劲往戏台上刮,唢呐客人年轻都有些吃不住劲,更何况年过六十的唢呐王?决赛的唢呐曲是一支难度很大的《乐翻天》,是县文化馆一位副馆长谱的曲,最难的又是结束调,曲高音长,最要功底。这支《乐翻天》是一支演奏曲,它既上不了喜事,也上不了白事,平时很少有人吹奏,是那些评委们特意挑选作为决赛曲目的,所有参赛的人都演习过,只有他和唢呐王能够完整地吹奏下来。唢呐客和唢呐王站在台上,一东一西同时吹奏着《乐翻天》。台下人挤人,密密麻麻一片脑壳。果然,唢呐王吹到结束调时,一阵北风从山坳嗖嗖刮过,灌进唢呐王的喉咙,一声剧烈的咳嗽从唢呐王的唢呐叭子传出,唢呐王萎缩倒地。唢呐客鼓着用鞋底都打不扁的腮帮子,一口气将《乐翻天》吹奏完毕。台下的掌声和喝彩声如雷鸣般响起,震得山上的杉树沙沙响。来看比赛的冬茅岭人更是拍麻了巴掌,笑歪了嘴巴。天黑时,唢呐客背着唢呐,牵着活蹦乱跳的过槽猪,在后生们的簇拥下,一路哈哈掀天地回到了冬茅岭。
就在唢呐客成为新唢呐王的第二年秋天,冬茅岭发生了一桩让人啧啧称奇的怪事。
冬茅岭海拔不高,但逶迤起伏、山岭相连。从冬茅岭顶峰流下一溪涧水,如猫眼般晶莹剔透,可饮用可灌溉,有一半的村民都依靠这溪涧水生活、种田和养牲口。溪水里布满了大大小小、形状各异的鹅卵石。这天傍晚,一场暴雨发癫般一直下到凌晨,满山都是呼啸的风雨和天空青蛇般扭动的电火。第二天清早,唢呐客去邻乡吹唢呐经过溪边时,惊奇地发现一溪鹅卵石,一夜间竟然染成了胭脂色。冬茅岭老老少少都跑到溪边看稀奇。外号叫红布袋的赖初三望着一溪艳红的鹅卵石说:这就是传说中的胭脂石,据老一辈人说,出胭脂石的地方,必定出大官,不是封疆大史,就是三品京官,就是不晓得这大官会出在冬茅岭那户人家?人们并没有把红布袋的话当真:冬茅岭人一日三餐蕃薯丝拌饭,吃饭都不得饱,还会出什么大官?出棺材板子哟!后来这溪也改名叫胭脂溪,好听。
有城里人到冬茅岭来做客,见胭脂石漂亮可爱,就揣一、二块带回家,置于案头或书柜当摆设。令人感到奇异的是,这些离开了涧水浸泡的胭脂石,过了“霜降”就会渐渐变淡,“大雪”以后又变成了一块普通的鹅卵石,再无任何欣赏价值。有人试着将褪了色的鹅卵石送回冬茅岭的涧水里浸泡,不出春夏秋三季,这鹅卵石又渐渐地染上了一层胭脂红,进入冬季后经霜雪一冻,越加地红艳。有好事的人特意装上一瓶冬茅岭的涧水送去县里的科研机构化验,涧水成分和其他地方并无二样,于是嘀嘀咕咕念叨:走过九十九座庙,没见过这里鬼拉尿。唢呐客对那人说:鬼会不会拉尿我不晓得,但一方水养一方石却是真的,也只有冬茅岭的涧水才能润育出这绝世无双的胭脂石,别的地方都不行!
那几年,村里上缴镇里的税费特别多,光工商税和农业税两项就要上缴十多万元,人均超过一百块钱;还有镇村公路养护费,山塘水库维修费,农田基本建设费,农田灌溉费,五保户养老金,教育附加税,民兵训练费,党报党刊费等上十个项目,加起来人均又要近百块钱。村里既没工业,更没商业,仅靠几眼私人开的煤井和农户养几头猪,种几亩田,根本就完成不了税费任务。上面不管这些,到了六月份和十二月份这两个月,就派干部挨家挨户上门收缴。冬茅岭的男人到了这两个月的月初,就脚底下擦猪油,躲得鬼都寻不到踪迹,只留下婆娘在家或哭或笑或打懒应付着。干部私底下发牢骚说,只要听到去冬茅岭搞计划生育和收税费,脑壳就比箩筐大,人搞生了,狗搞熟了,亲戚都没了来往,教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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