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长在树下的草
这是一株长在树下的草。在这样一个生机盎然的盛夏,谁也不会注意一株毫不起眼的杂草,是的,毫不起眼。瘦小的躯干让他承接不了多少阳光,只能在树下等待那些从叶缝间漏下的光线。他也不像树一样拥有庞大的根系,他只
这是一株长在树下的草。在这样一个生机盎然的盛夏,谁也不会注意一株毫不起眼的杂草,是的,毫不起眼。瘦小的躯干让他承接不了多少阳光,只能在树下等待那些从叶缝间漏下的光线。他也不像树一样拥有庞大的根系,他只能在如此酷热的天气里竭尽全力地利用可以利用的一切水分去维系自己的小生命。然后,用他的小生命,张望这个——他能看到的世界:
树干撑着茂密的树冠遮住了半边天空,另外半边天时常飘着云,当然也会有阴雨天。大地一边的天地交界处是山,连绵不断的山丘;近一些是田地,种着水稻——它们会有人替它们灌溉、除草、施肥;离草最近的一块地种着西瓜。正是西瓜收获的季节,瓜地里总会有人忙碌着。另一边横亘着一条平整的人造堤,它挡住了半视线,没被堤挡住的还是山。但是,总有流水声从这边传来,就好像妖女的歌声,动听,充满诱惑。
当草还是一粒种子的时候,懵懵懂懂被浅埋在地里。这是一个没有任何想法可言的时期,种子不知道,也未曾想过自己的存在,自己的未来,还有这个黑黑的空间。然后在某一天,不知不觉中,他看到了光——不论他是否愿意,他发芽了。
外面的世界确实丰富许多:雨、风、阳关、虫子,还有那诱惑的哗哗声。伴随着这一切,草慢慢地成长,枝干高了,茎粗了,绿叶撑开了。他看到身边的大树也渐渐长出了绿芽,很快枝繁叶茂了;他看到人们来来去去,耕耘、播种,原来荒芜的田地很快显了绿意;他看到其他的小草,并没意识到大家都在长,朝着不同的方向。
风风雨雨,或明或暗,或晴或阴,不知过了多久,草开始仰望,开始倾听,开始思考。
这一天阳光明媚,路边的野花谢得七零八落。草忽然问树:
“你能看到很远吗?”
“当然。”
“那你知道这哗哗的声音从哪里来的吗?”
“从那边的小溪。”
“小溪?”
“……”
“算了,说了你也不明白,反正你也看不到。”
草沉默了,望向那条长长高高的堤发呆。
小溪?小溪……
春天的幸福日子就在他的仰望和思考中悄然逝去。西瓜田里的瓜藤已经长长短短地向外蜿蜒。它们被人强制地牵到垄上,那里已经被除过草,并铺上一层枯苇草。它们可以在那里无忧无虑地尽情享受阳光。
草大声问:
“嘿,你们能爬上那边的堤吗?”
离他最近的瓜藤向堤坝看了看,“应该可以吧。”
“那你们为什么不爬上去看看呢?”
“爬上去?看什么?”
“小溪啊!你听,这水声,就是小溪的。”
“哦……可是看一下又能怎么样呢?我现在在这里活的多自在,不用为阳光、水、虫害操心,我又何必花这么大的力气去看一眼你说的小溪呢?”
“可是……”
“况且就算我往那边长,那条藤不是被牵回来就是被剪掉啊!”
“你没试过,你怎么知道。”草说这话的时候只剩下咕哝声了,不知是说给瓜藤听还是说给自己听,然后寥落地望着夕阳。
日落日升,转眼盛夏,这是一个忙碌的季节。郁郁葱葱的大树竭尽全力地为下一代生产养分,稻子也在人的悉心照料下黄了穗,瓜地里更是分散这大大小小的西瓜。
草也结了果实,可是很久没有下雨了,盛夏的炙热让他的叶子泛黄,白天只能没精打采地耷拉着。
一天傍晚,一直路过的蚂蚱跳到了树下,草把它叫住:
“你好,你是要到堤上去吗?”
“嗯,要上堤,不过不会在上面待太久。我是要下去,堤下有好吃的。”
“那你一定见过小溪咯?”
“没错,就在堤坝下呢。溪边有许多苇草,长得很高,我每次上来下去都要先跳到苇草上。”
“小溪,长什么样?”
“这个,不好说,就是石头,额,水,流动的水,还有各种草长在岸上。反正小溪就是小溪啊!不说了,要走了。”
草想了想,问:“那你还会回来吗?”
“也许会,也许不会。明天的事谁又知道呢?”
然后草就看着它跳着,一跃上堤,再一跳没了踪影,应该是到了它口中的高高的苇草上了吧,然后它应该看到了流动的小溪,石头,各种草……
夏天就算到了它的尾巴,也丝毫不会减少它的热情。只是瓜地边的草棚原来是看瓜人休息和卖瓜的地方,因为西瓜已经被收完了,现在被闲置着。听树说瓜藤会很快被剪掉,烧掉,因为灰烬可以做肥料。草看着瓜藤,心里很不是滋味,却不知该说什么。
小溪的哗哗声依旧充满着诱惑力,草日思夜想,再也没遇见那只蚂蚱,或许它真的没有回来,或许……
小溪!小溪啊。
果然没几天,人就来剪瓜藤了。镰刀锋利而无情,没有丝毫反抗能力的瓜藤很快被屠戮殆尽。残枝断蔓被聚在一起,曝在烈日下。
“焚尸场”就在离草不远的地方,他甚至可以看清楚藤上断处渗出的汁液,散发出的气味被风迎面吹来。烈日下它们很快萎蔫了,等待它们的将会是一团更炽热的火。
有些事就像从山坡上迎面滚下的巨石,只能无奈地看着它从我们的身上碾过。
傍晚时分,晚霞红遍西北天际,恢宏而磅礴。
“时间到了。”
草看着不急不慢地走来的人,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不忍看到那惨象,他望向大堤,听着小溪发出的声音:
哗,哗,哗……
这声音的旋律仿佛暗流,草感觉自己的身心就像轻柔的水草一般随流轻舞,因势而动;仿佛这旋律融入了他的身体,叶、茎、根都随着它的节奏律动,哗,哗哗哗……
草想大喊,却一时失语。
风吹来热风和湿气。草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热奈我何?烟奈我何?湿气奈我何?
他感觉浑身发热,说不出的酣畅淋漓:哗,哗,哗哗哗……小溪,小溪!
他觉得自己越来越热,要脱离躯干的束缚,飞向天空。是的,正飞向天空。他飞过树枝,越飞越高,他看到下方正在燃烧的火堆,被白烟笼罩的大树。他看到了令他日日夜夜魂牵梦萦的小溪,它正平静地舒展在大地上,因势蜿蜒,寂静无为,不见来处,不知去向。
草曾经想过自己亲眼看见溪时会是什么感觉。他以为自己会很开心,可是此时此刻,他却想哭,大声地哭出来。
他仍在飞,超越飞鸟,穿过云层,他看到比小溪更远的地方,比远山更远的地方,他还在升,飞向那茫茫无边的未知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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