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是谁错了
在村里最初记忆取水用的是架子井,很古老的那种,必须得加入引水,不断地往下重复压那杠杆似的井杆,最后才出来水。那个井杆对小孩子来说是个很棘手的问题,因为一般小孩够不到井杆,只有把脚使劲翘上去整个人都攀附
在村里最初记忆取水用的是架子井,很古老的那种,必须得加入引水,不断地往下重复压那杠杆似的井杆,最后才出来水。那个井杆对小孩子来说是个很棘手的问题,因为一般小孩够不到井杆,只有把脚使劲翘上去整个人都攀附在那杆子上才能勉强压下来,但井杆好似弹簧,压一下出水后会自动再弹上去,在这往上弹的过程中,有小孩子不注意就会被猛弹起的井杆打着下嘴巴,顿时就会鲜血淋淋。我小时候虽然没有被打着下巴的血泪史,但通常是整个人翘脚攀在了井杆子上却压不下来了,一着急就会从攀附着的井杆子上掉下来,摔个底朝天。那时候每天压水取水都是小孩子的事,虽然在井边经常不是打得下巴流血就是摔得屁股生疼,但那时小孩都喜欢压水,似乎那时在家里只有压水取水才能证明自己是个大人。那时候从井里出来的水格外清冽。夏天干完活回到家就直接喝井水,清冽甘甜,就像刚从冰箱取出来的,我觉得甚至比现在的饮料都要好喝,而且那时候喝也从来都不会有肚子痛等什么不良反应。冬天的时候,早晨刚从井里压出的水居然冒烟,温温的,洗刷起来也格外舒服。
后来管子井取代了架子井。管子井,顾名思义,就是一根长塑料管子续到地下,管子中间有个铁丝和地下联着,平时只拉那个铁丝就可以出水了,这样的管子井再也不担心打着下巴了。管子井很矮,小孩子也都能做到,只是容易出毛病,因为时间长了铁丝会生锈,说不定哪天就断成两截了,这时还得把整个塑料管子拔出来,找断在塑料管子里的另外一截铁丝,然后再接上,再把塑料管子续下去。因为那根铁丝的缘故,那时候的井水里就多了一种生锈的味道,不过村里没有任何人说这样的井水不卫生,人们都觉得这样的管子井比架子井方便多了。
记不清是哪一年了,特别干旱,我家的管子井竟拉取不出水来了,每天都是得向邻居家去拉取。其实不只我们一家,村里好多人家的管子井都不出水了。我记得那时父亲每隔三两天都会找来个打井的,要重新打个管子井可不是容易的事,首先得用专业的利器在平地上生生扎取出一个洞,要问洞有多深,只要能达到地下有水源的地方就够了,在往下扎洞的过程中得有三四个劳力帮忙才行,当时正是暑天,在那种疲惫状态下求水的情景就可想而知,也记不清家里来了多少个打井的,总之他们每次都是在大忙活一番后很无奈地摇头而去。大热天的整天去邻居家拉取水也不方便,家人也愁,有人就劝父亲说不要再折腾要打个新管子井了,现在天旱,在一定深度根本就没水,等熬过去这一阵,说不定原来的那个管子井就出水了。最后,不是父亲放弃了要打一个新管子井的想法,而是现实在那摆放着,根本打不出水来。那时记忆比较深的是,小孩子都拿出了看电影时抢座位的精神,每顿饭前饭后都早早地拎着自家水桶去很远的那个邻居家排队拉取水,大人再拎个抬水的棍子紧跟其后,甚至都出现了十几家用一个管子井的情况,那是我记忆中村里缺水最严重的一年。
在去镇上上初中第一个星期回家,我向母亲炫耀的事竟是学校里用的自来水,那多方便,不用费力,只需轻轻拧一下。那时早已过了旱年,家家的管子井也都出水了,村里又恢复了往日的安静。只是那时候的水不那么甜了,甚至在生锈味中还夹杂着咸咸的味道,每次我们这些在外上学的学生回到家都一致抱怨家里的水牙碜。大人们整天呆在村里,没有尝过外面的水,当然感觉不出水变化来。
后来整个小镇都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建起了很多的工厂,我们村里家家也都安装上了自来水管,日子的确是慢慢富了起来,可有个不争的事实却是,村里的水的确变得更咸了,连大人们也都感觉到了水不好喝了。二爷爷时常纳闷感叹,在这块地活了大半辈子了也没见水变过味,这几年咋就咸起来了。
现在即使是在夏天村里再也不会有人喝自来水管的生水了,咸咸的浊乎乎的不说,喝两口就得难受拉肚子,早些年村里人家家都买饮水机自准大桶装的矿泉水了。以前冬天都是早晨趁井水热乎洗衣服,现在自来水管的水一天到晚都是冰凉的,没有一点鲜活生命的迹象,村民们都用洗衣机,一点不愿沾上那些冰冷的水。
科技发展越来越快,人都慢慢变懒了,取水的机器也越来越先进,水是不是也变懒了呢?地上翻天覆地的变化,地下肯定也一样吧,要不那些在这块土地上流了那么多年清冽甘甜的水怎么会让咸涩的水取代了呢?村民们越来越不满意自来水管里的水,而水也似乎不满意人们整天翻新花样的各种高科技工厂对它们的迫害,也不知道到底是谁错了呢?
那些鲜活的水哪里去了,那些伴我童年的甘甜乳汁哪里去了,它们也和我的童年一样渐渐远离了我,当然外面的世界很精彩,现在卖的各种果汁饮料矿泉水也都比儿时井里的水高级科学,但我为什么就这么念念不忘呢?写了这么一堆莫名的文字,我到底是在惊叹社会发展的飞速,还是在深切怀念儿时那些清冽甘甜的岁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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